國內幣圈本週爆出大新聞，有人放出了偷錄「比特幣首富」李笑來的私下講話，指出多個幣圈成功項目的邏輯，既是光怪陸離，又是句句到肉。似乎在首富眼中，整個區塊鏈生態的參與者，要麼是騙子，否則是傻逼。
其中一些「斷章取義」的語錄如是說：
「如果你隨波逐流地認為價值投資是對的，那你注定是個傻逼平庸的人物。」
「它不值錢，但是信的人那麼多，到最後就值錢了…就是傻逼太多了，共識價值，他媽的傻逼的共識也是共識。」
「我不管你是投機還是投資，賺到錢的，才是成功…他媽的我跟你講一大堆世界觀，我操，你不賺錢，那投資幹嘛呀。核心目的目標只有一個：賺錢，對吧？」
圈內瘋傳錄音，但我不太感冒，甚至沒興趣花上五十分鐘去聽，反正內容幾乎都是業界已知事實，唯一分別只是說了出口，又被錄音而已。倒是錄音爆出後各界的反應可圈可點，讓人鬱悶。
第一個現象的是，爆料的人大概以為會揭穿首富的真面目，讓人很驚訝，卻其實，根本沒有人驚訝。真要驚訝的話，倒不如驚訝於沒有人對這件事驚訝。國內幣圈似乎有種強烈的默契，這些都是知道的啦，只是平日不會直指皇帝沒穿衣服而已。而主流媒體也很識時務，都不太報導。
其次是被爆料的當事人不但沒有顯得手足無措，甚至不需要否認，很能讓人聯想到 Donald Trump，被爆甚麼醜聞都只會攤一攤手，一副「吹咩」的模樣。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所謂「霸氣」吧。
李笑來不但不被爆料影響，公眾認知更像是反過來，大家聽了錄音，不但沒看成「黑材料」，甚至欣賞直白道出加密貨幣投資圈真正邏輯，視講話視為上課材料，覺得非常受用，紛紛感謝笑來老師。老師自己回應也說，「能理解成甚麼樣子，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也有說，錄音其實跟李笑來平日講話的意思沒有太大分別，只是直白些，缺少了包裝，和髒話多了點。反過來，似乎更多人指責那些批評的人，說一夜間幣圈多了很多岳不群，在人前道貌岸然，背後其實都一樣。
平心而論，錄音裏有些話確實很精闢，個人最喜歡這段：
「有天國家政策放開來，還剩我們甚麼事兒呢…錢包銀行做就完了，支付寶做就完了…最大的幣肯定是 Q 幣嘛…最大的交易所，肯定是深圳和上證吧…今天的幣安算個屁呀，大家都想反了，國家政策是我們的保護傘。」
的確，在政府大力壓抑加密貨幣的當下，既得利益者必須一起鞭撻加密貨幣，即使多想都不能參一腳。當政府準備好了，貨幣、錢包、交易所等都會由政府自己或利益共同體經營，甚麼「去中心化」等等將不再有人提起，帶中國特色的區塊鏈將會出現。
至於錄音其他內容，也都很中肯，至少跟我的認知沒有兩樣。以至於連我自己都在想，既然完全同意，事情何以讓人鬱悶。然後我搞清楚了，事情的關鍵不在於李笑來怎麼想，而是公眾對於這些想法怎麼想。一個人的話只是個人世界觀，但主流的想法卻是社會共識。
困擾我的是，大家都只在意現況是怎樣，沒有人在乎理想應該怎樣。於是當有人不用道貌岸然的包裝而用大實話說明現狀，還教路如何利用趨勢明哲保身繼而獲益，大家好生滿足，非常感激，居然沒有人討論，面對大環境，如何面對逆境，改變世界。也不是沒有，不過提出的，只會被視為岳不群。
這種只有數學上的是非，沒有價值上的黑白，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邏輯，不但流行於幣圈，也一直充斥於社會。堅持做傻逼，要花巨大的力氣。曾經有朋友問過 Steve Jobs 在 Stanford演說 的經典語錄 “Stay hungry. Stay foolish.” 該怎樣翻譯，當時我答不上來。過了這些年才終於知道，原來符合國情的翻譯是：
勒緊肚皮，堅持傻逼。
＃刊於《明報﹣星期日生活》 2018.07.08 “chungkin Express” 專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