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們:
每次出遊時跟當地朋友碰面,總會被問及「來辦公還是旅遊」,正常不過的問題,放在不正常的我身上卻變得很難說,畢竟我沒有典型的工作好幾年,但仍持續寫作,從事 web3 公民教育,每次外遊都是假私濟公。不過,像這次以推廣新書之名來英國,一個月探望幾十位朋友,「扮工」得這麼過份,還真是頭一趟。
近年我維護著一份名單,每當得悉有朋友移民英國就會記錄下來,免得有天來英國時會漏掉找誰。幾年下來,名單共 30 人,除了幾位聯繫不上,這次都能至少碰面喝上一杯,也就是說在過去近一個月,我平均每天跟一位朋友敘舊,儘量做到每天只做一件事。
大概是習慣了香港的效率(包括限時 90 分鐘的聚會),我原以為自己能在這段旅程維持平日的輸出,還能看掉積累的文章,交出那份拖欠已久、朋友的新書推薦序,兼晚上宅在床上欣賞期待已久的《三體》Netflix 版。結果證明我很傻很天真,人越大越是失去多工的能力,除了勉強保持週報不脫稿,日常工作我幾乎全部甩掉,收件箱積著一大堆郵件和文章,更遑論看片。
但是,飯可以不吃,《葬送的芙莉蓮》非看不可,更何況那是在出行前剛好還沒播出的第一季最終回啊。小結局窩心是意料之內,想不到的是劇情竟然就像在呼應我的旅程似的。話說一級魔法師考試後,一眾魔法師道別,芙莉蓮維持一貫的木獨表情,只輕輕說「再見」。其實芙莉蓮並非無情,只是回想到昔日跟勇者一行人十年冒險之旅,欣梅爾被問及為甚麼跟人道別都很乾脆,他笑說:
「只要持續旅行
就還會再見面吧
流淚道別並不適合我們……
想用比一句「再見」
更深刻的話語告訴你
看似平凡
卻獨一無二的情感
Anytime Anywhere - milet,葬送的芙莉蓮 片尾曲
p.s. 照片不符比例地集中在愛丁堡,皆因唯有在這個尾站,我逗留的日子多於探望的朋友,那之前拍的,大多是跟朋友的吃飯照。
談到郵筒,我承認我戀殖。
來過倫敦大概六、七次,多數都會趁機看一兩齣「鬼佬大戲」。此行主要探朋友,並未提前安排,還是臨時有空檔就即時買票進場,除了第 n 次重看還是很好看的 Les Misérables、朋友推介的小眾作品 Operation Mincemeat,還在愛丁堡看了講述美國革命的 Hamilton。
三套作品的風格大相逕庭,LesMis 是傳統大製作,經典中的經典;Operation Mincemeat 正好相反,由小型劇團創作,全劇只有 5 位演員,每人分飾多角,非常詼諧;Hamilton 是近年大熱作品,hip hop 與音樂劇的揉合很特別,用上多種族演員,政治正確的意圖十分明顯,難怪大受歡迎。
推薦試聽 Operation Mincemeat 的其中一曲,Dear Bill。
在倫敦時於朋友家留宿,屋主春卷很熱情,晚上會悄悄打開我的房門,跳到我的床上。如果下次看到我的牛仔褲有點破,都怪她就對了。
在倫敦時主要住在好友家中,初段還在埋首處理一些事情,結果到了不知第四還是第五天跟友人一家四口晚飯時,對方 15 歲的長子問我為甚麼住在他家幾天都沒說過一句話,次女追問怪叔叔是不是社恐,嚇得我連番道歉,一連兩晚跟他說了幾個小時金錢的歷史,和他開了密碼貨幣錢包,給了 10 USDC 和一些 ETH 去 AAVE 貸出款項,甚至即時找了兩位同學開錢包。沒有包袱的年輕人,學習速度快得驚人,聽我嘮叨了兩晚,還能兩天看完了《財富自由主義》,輕描淡寫說,「不難」。
在英國外出用膳,價格高昂換來的也可能是劣食,相反各種食材十分相宜,因此移民到英一段時間的大都廚神上身。以上是其中一頓貼堂的五餸一湯,我向友人請教了蓮藕和茄子的菜譜。
說年輕人沒有包袱不只是概念不受困於傳統體制而已,也沒有成年人那種世故。我已是懶得閱讀空氣的類型,得罪人多稱呼人少,但畢竟在社會混久了,不顧自已也會想及別人感受;比如說,不會吃飯時當著對方全家,劈頭就問一家之主為甚麼要移民。倒是友人的孩子童言無忌,問我為甚麼選擇留在香港,對我來說問題並不敏感,只是來得有點突然,我不知怎樣在晚飯的氛圍解釋而已。
如果友人有在看,除了給兒子轉發我的標準回應,可以更簡單地轉達一句,英國不需要我,我想留在香港,參與災區重建工作。
Whittington's Tea Barge,友人兩對夫婦經營的船上餐廳,位於 Reading,平日泊在 River Thames,週末是英式茶室,逢週五化身港式茶餐廳。
別以為探望 30 位朋友的我交遊廣闊,熟悉的都知道我自閉兼社恐,只是近幾年以 BNO visa 移民英國的港人超過 20 萬,一個上了年紀的港人,小同、中同、大同、同事,加上其他在工作上、公民社會認識的朋友,當中 30 位移民英國,搞不好算少了。其實我肯定還有更多友人身處英國,只是我沒有跟朋友保持好聯繫而緣慳一面。
這裡 20 萬人,還沒算上移民台灣、澳洲、美加等地的,都是社會菁英;不過,根據港府,香港並沒出現移民潮。請別問我為甚麼,這麼高深的邏輯我不懂。
別誤會我花大錢 fine dining,這是 University of Manchester 的學生餐廳,The Whitworth Cafe,價格相宜,環境優美,可以一邊用餐,一邊看著公園的松鼠追逐嬉。
移民的菁英中,其中一位是我的中同 J,是個在溫室長大的乖乖女,中五會考後才第一次跟同學去街。多年沒見的我倆,難得在 Kingston 的 River Thames 旁散步,聊起才記得她還是我的小同,甚至「幼同」。聽著 J 分享這幾年如何在英國一邊帶孩子,一邊買房裝修安頓,克服種種成長與移民的困難,竟然給我一種,看著妹妹長大成人,活出自己的安慰。
J 請不用擔心我,關心就夠。關心的話,有空讀讀我的文字就好,我能分享的,都在文字裡。
Nottingham 的同呼吸書店
畢竟是來「扮工」的,當然要走訪書店,放下幾本新書,跟店主聊聊,了解一下在英港人讀書生態。《財富自由主義:金錢的多元宇宙》,同呼吸書店有售。
帶著新書走了一萬公里,分享會從台北、香港辦到倫敦,這樣的「分散式出版」有夠名副其實了吧。
矗立在山頂的霍格華茲魔法學校(誤)
London、Reading、Milton Keynes、Bristol、Leamington Spa、Birmingham、Manchester、Warrington、Leeds、Nottingham 之後,我來到首次到訪的 Edinburgh。友人問我有沒有走訪哈利波特的相關景點,拜託,整個城市都能嗅到濃濃的魔法味道好不好,街頭就是哈利波特景點了。
倒是,放著當年 JK Rowling 埋首寫小說時用過的桌子,Victoria Street 上的 Elephant Cafe 已經不是原址,門前還大刺刺寫著「魔法咖啡馆」,把我本來就不強的朝聖興致都掃除得一乾二淨,不了。
毗鄰愛丁堡大學的 The Meadows
趁著難得放晴又不太大風的天氣,市民紛紛出來跟孩子散步、與愛犬追逐玩球,或者只是躺著曬太陽。除了大片大片的草地,還有差一點點才完全盛開,但已經美不勝收的櫻花。
沿著櫻花步道,看到學生在圖書館溫習,在長凳發呆(aka 思考人生),忽然發現已經不經意走進了愛丁堡大學,才想起,啊,大學本來是開放的。
愛丁堡舊城區的小公園,孩子正在餵白鴿。他大概沒想到,民建聯倡全港禁餵野生動物包括野鴿,最高罰 10 萬港元。
旅途中要是在外用膳,我很少選中餐,通常會選意大利、西班牙,這些在港很少吃的菜色,不過吃得最多的還是印度餐,相對便宜又正宗。
菜單雖然都會附加英文解釋,但總是不太清楚,於是每次點菜都像開盲盒,吃進口中才知道味道,增添一份遊戲感。其中一餐在南印度餐廳,點了一份 spicy curry veg,以為辣的咖哩很正常,沒想到辣得飛天,好不容易配水搭飯才能吃光。查問之下,店員笑說那是菜單中最辣的菜色。雖然辣到滿頭大汗,但我想,旅遊本來就該這樣吧。
英國的「獅子山」,沒香港的高,但沿途風景極美。
幸運遇上 Edinburgh 的春天好天氣,二話不說果斷爬山,攀上 Holyrood Park 的頂峰,獅子頭頂的 Arthur’s Seat 亞瑟王座,海拔 250m,360 度俯覽全市景色,是為我這個英國之旅最為「旅遊」的節目(所以你知道這期週報晚到兩小時的原因了)。
手機無論如何拍不出這裡的壯麗景色,有興趣的可以看看這條一分鐘的航拍片。
攀 Arthur’s Seat 路上,兩個人一條狗躺在崖邊曬太陽。
路途上有位朋友問及,香港的公民社會現在怎樣了,讓我一時語塞。反射想到的是「還哪有公民社會啊」,想深一層又覺得不對,遂分享一件最近的小事,從側面回答。
來英前的週末,我在留下書舍舉行新書分享會,30 多人出席,不算多,但已把小小的唐樓擠滿。原定到 22:30 的分享,超時一句鐘,再輪著追問與討論幾小時,持續到 02:30,最後在旺角宵夜,又再聊到 03:30。新書分享會收費 100 港元,書店跟我對分;我即時把講費和賣書分成花掉,買入 20 張尊子親筆簽名的賀年海報,收入用作支持《集誌社》。說畢,我把其中一張海報送給友人。
我道出這件事不是因為它很偉大,恰恰相反,是因為它很微小。公民每天努力活在真實中,價值在生活日常中傳遞,這不是公民社會又是甚麼?香港還有沒有公民社會,視乎我們能不能突破「公民社會 = 政府認可的 NGO」,這種已經一去不復返的刻板印象。
要說香港已經沒有公民社會,未免對不起還在每天堅持的,留下來的人。
再見。
重建 @ Edinburgh
2024.0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