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愚人節，我成功把來自 London 各區還有外區如 Chelmsford、Reading 和遠至 Bristol 的 20 位讀者和朋友，騙到溫布萊球場旁邊的一個私人會所，結果，竟然真的有位作者從香港帶著一疊書來賣，還嘮嘮叨叨分享了 4 小時。
以下為當天活動的一小部分內容，公開出來跟其他人分享。
在 London 一週，兩度在 cafe 被拒以現金支付，其中一次在 Caffè Nero，店員沒說話，只是指向「cashless」的牌，以眼神叫我識趣，頗有點鄙視的意味。遇上態度欠佳的店員是平常事，無損我的心情，但著重多元、講究人權的英國，居然不去保障人民使用現金的權利，則讓我既意外又失望。
疫情期間社會希望減少物理接觸，盡可能避免用現金，這個脈絡我理解；科技發達，絕大部分人都有至少一種電子支付工具，這個背景我當然知道。但疫情全面過去的今天，如果不去照顧少數只有現金的邊緣個體，不去考慮市民保障私隱的需要，單是電子支付很普遍就叫先進，中國大陸要比英國領先至少十年吧。有趣的是，我在唐人街旺記吃麵，卻反過來被提醒只收現金，當然，他們的出發點並非食客的私隱。
密碼貨幣毫不私密
談到私隱，很多人會覺得，使用密碼貨幣可以保障私隱，那是錯覺。實情剛好相反，主流的密碼貨幣幾乎是私隱度最低的支付媒介，使用密碼貨幣，很容易把交易內容向全世界公開。
很多區塊鏈相關的詞彙讓人費解甚至誤導，比如「錢包」、「去中心化」等等，但因為約定俗成，往往我也只能沿用，否則人家不知你說甚麼，措辭多精準都沒意思。但唯有「cryptocurrency」，我會堅持譯作「密碼貨幣」，而避免用主流的說法「加密貨幣」，正正為了避免加深密碼貨幣交易有加密、私隱度高的誤解。事實上，密碼貨幣的交易並無加密，除了極少數如 Monero、Zcash 例外，其通常被稱為私密貨幣 privacy coins，全都被體制大力打擊。
甚麼叫加密？比如 Alice 在課堂上透過 Bob 來傳小字條給好友 Carol，但 Alice 跟 Carol 私下定了一套規則，比如把 a 寫成 b、b 寫成 c，如此類推，不知道這套規則的 Bob，即使從中攔截和偷看了內容，也搞不懂「jmpwfv」的意思，這就是加密，encryption。我常向人推薦，我唯一使用的即時通訊軟件 Signal，全面採用端對端加密（ee2e，end-to-end encryption），避免對話被截取及破解。當然，要避免被破解，真實的加密算法要複雜得多，而不是單純把 a 寫成 b 這種《間諜家家酒》式加密，而研究各種加密和解密（decryption）算法的學問，就是密碼學，cryptography。
資料的傳送可以加密，資產的傳送同樣可以加密，反正數位化後兩者都是數據而已；可是，雖然稱為密碼貨幣 cryptocurreny，即以密碼學來實現的貨幣，但有別於坊間的誤解，密碼貨幣的交易並無加密，密碼學是應用在簽名的部分。以密碼貨幣轉帳，簽名的原理跟簽署支票雷同，但不是以字跡而是以私鑰證明，唯有持有私鑰，才能加密成對應的密文，由此確認是本人簽署。
既然密碼貨幣的交易並無加密，那私隱的錯覺從何而來？首先，密碼貨幣錢包地址帶有化名（pseudonymity）的特性，看似一堆亂碼，單從這串碼看不出錢包誰屬，也不像銀行體系，記錄著帳號和自然人的對應關係，因此即使知道某地址給另一個地址發了 2 ETH，也不會直接看出交易雙方為 Alice 和 Bob。然而，假如 Alice 和 Bob 持續使用同一個錢包地址交易，就很容易被推斷出錢包背後的身份，甚至順藤摸瓜，抽出所有相關人等，也因此，密碼貨幣用於支付，私隱度比傳統支付工具更低。「low tech 撈野」，真正私密的，不是最走在科技前沿的密碼貨幣，反而是最傳統的現金，這就是唐人街的智慧。
私隱及安全是兩個概念
誤解密碼貨幣很私密的另一個原因，是私隱及安全經常被混為一談，雖然實際上兩者是不同的概念。
私隱和安全兩者兼顧最好，既無私隱又不安全最差，都很好理解，但兩者只有其一，則有點違反直覺，容我誇張地舉例，幫助理解。比如說，公眾很容易知道李嘉誠的財產和住址，這方面，他的私隱度比牛頭角順嫂還要低，可是，即使知道，你也沒法盜取李嘉誠的資產或破門進入他的家，他的資產十分安全。相反，私隱度高也可能很不安全，比如若你把單車隨便停泊在街頭，即使全世界都不知道你把單車停放在哪裡，你的單車還是必然被盜。
數位世界的產品或者算法是否安全，一般是指它有沒有漏洞，會否被破解，放在密碼貨幣的語境，可理解為第三方能否冒充簽名從而盜取資產，或者整份帳本會否被竄改；以此理解，主流的密碼貨幣都非常安全，雖然產業內也發生過比如 Ethereum Classic 被 51% 攻擊，但大部分密碼貨幣從來沒有被駭，總體算是非常安全。
至於密碼貨幣是否私密，是指交易的金額、雙方的身份、個別錢包的餘額等私隱會否洩漏，很可惜，雖然開發者正持續努力透過 zero knowledge proof 等技術保障私隱，至少暫時而言，密碼貨幣在這幾方面的保障都非常有限。
我咬文嚼字闡述私隱與安全，旨在釐清概念，避免兩個概念糾纏不清，想要改善也無從入手。雖然安全又私密最好，但就實際情況而言那往往不是我們的選擇，比如很多人喜歡在社交媒體分享生活的種種，正是主動放棄私隱。我並非說分享生活就是錯，畢竟人是群體動物，每人總有點社交的需求，尤其是社會運動的行動者和倡議者，更需要選擇犧牲若干私隱以提升認受性。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我強調私隱跟安全是兩個概念，但缺乏私隱必然或多或少提升風險，因此我們依然應該著重私隱，避免不必要地披露個人資料。設有大幅電子墨水屏幕顯擺 NFT 頭像的 Ledger Stax，可說是最佳的反面例子，任你保安再嚴密，把 NFT 顯示在硬體錢包招搖過市，賊人即使破解不了，難道不會向你使硬迫你解鎖？
我不確定 Ledger Stax 暴發戶硬體錢包的設計師是不是傻的，但可以肯定，他當用戶是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