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岁月中的绿色投资

原载于2009年6月4日出版的《周末画报》财富版，特约撰稿。

尽管世界尚未从金融危机的谷底中走出，流动性枯竭、经济萧条，然而，对节能降耗、保护环境的清洁技术的投资建设，风险投资热情不减、政府摩拳擦掌。危机正是推动经济转型、产业升级的最佳时机，而转型的方向正是清洁技术 — — 这是所有接受本报专访的风险投资家的一致意见。细察他们的职业背景，无一不是从IT、互联网领域转型而来，“希望把由下而上、大众化的互联网精神和方法引入一直由政府和大企业垄断的能源和环保领域，释放大量创新和创富机会，这机会可能比IT、互联网等产业要大不知道几个数量级，”凯鹏华盈中国基金创始合伙人钟晓林博士展望未来、信心满满。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场百年一遇的全球金融危机令欧美金融体系濒临崩溃，也严重打击了风险投资。据研究机构清洁技术集团最新报告，全球清洁技术风险投资2009年第一季度投资总额为10亿美元，环比下降41％，同比下降48％。

不过，危机之下，涌向清洁技术的资金并没有枯竭，这回慷慨解囊的投资主体是政府。在世界各国出台的总额2.796万亿美元的经济刺激计划中，绿色投资约为4360亿美元，占15.6％。美、英、德、法等国的经济刺激计划将10％~20％的资金投向绿色产业，集中在能源效率（节能建筑、低碳汽车和公共交通）和可再生能源领域。我国4万亿元人民币的经济刺激方案中，直接用于环境保护的投资占5％，对环境保护有间接推动作用的投资比重高达34％左右。

此外，政府还用立法规划来进一步加大对绿色产业的政策倾斜和鼓励。尤其令人瞩目的是美国新任总统奥巴马大力推行“绿色新政”来寻找振兴经济的新增长点。他提出了一项宏伟的复兴投资计划，核心是提高能源效率，加快可再生能源的发展：未来3年，可再生能源总量要增加一倍，到2025年，可再生能源占到整个发电量的25％。5月21日，美国众议院通过了《美国清洁能源安全法案》，规定美国到2020年温室气体在2005年的基础上减排17%，到2050年减排83%。德丰杰中国首席合伙人张希女士表示，这所孕育引爆的市场空间和商机让全球风险投资和PE趋之若鹜地去投资清洁技术。

早在2001年，美国的凯鹏华盈、德丰杰和中国的青云创投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开始投资清洁技术，以便“走在下一波浪潮的前面”。

这方面名气最响、最具指标意义的是美国凯鹏华盈。过去5年里，这家曾投资康柏、网景、亚马逊和谷歌等IT、互联网巨头的风投机构没投过一个互联网项目，而清洁技术业务集中了人数最多的合伙人，达12名。到去年，为清洁技术募集了大约18亿美元，投资了约40个绿色项目。更令业界侧目的是，美国前副总统戈尔前年居然加盟凯鹏华盈，摇身变为风险投资家。这位因环保纪录片《不可忽视的真相》荣获诺贝尔和平奖的得主带来比绿色名声更重要的是洞见、资金和绵厚的政府人脉，凯鹏华盈通过他影响了奥巴马政府的“绿色新政”的规划和制定。

如果说美国凯鹏华盈寻觅投资的多为具有前瞻、颠覆性、但产品商业化前景尚远的清洁技术项目的话，中国的绿色投资几乎在太阳能、风能领域扎堆。正是2005年底太阳能电池制造商无锡尚德在纽约成功上市，制造了施正荣第一个“光伏富豪”，引爆了国内的清洁技术的投资与发展，让国内第一家专注于绿色投资的青云创投终于拨云见日。2006至2008年中国的清洁技术市场投资年均增长率为67.0%，2008年投资总额达13亿美元。新能源行业成投资热点，有28家中国企业在海内外上市。但是，中国以光伏业为聚焦的绿色产业投资逐渐演变成凭借中国固有的廉价劳动力优势和地方政府激烈的“GDP竞赛”的制造业大跃进，多晶硅材料生产的高能耗、高污染令新兴的绿色产业蒙尘。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光伏运动”中积聚的产能过剩泡沫，最终被金融危机刺破。无锡尚德今年第一季度亏损6590万美元，毛利率直降为0.6%，江西赛维单季亏损达1.33亿美元。在去年最后几个月里，中国竟有350家光伏企业倒闭歇业。德丰杰中国投资副总裁杨希认为，中国光伏产业的原材料、技术设备和应用市场“两头在外”，这种和外贸出口业相似的格局深受金融危机打击。“毕竟太阳能是能源中的‘奢侈品’，”青云创投总裁叶东说，“金融危机使油价回落，也让一些像西班牙这样的发达国家减少了对原本就比化石能源成本要高的补贴。”

从已经被刺破的“光伏泡沫”到目前正在积聚的“风能泡沫”，从侧面印证清洁技术在中国拥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庞大市场：2005年到2020年，中国可再生能源和节能、环保的投资将达到7万亿元人民币。“中国有机会在全球成为清洁技术领导者，”钟晓林说。除了巨大的应用市场，还有中国傲视全球的人力、制造成本优势。

无论是美国的凯鹏华盈、德丰杰，还是本土的青云创投，在中国投资清洁技术，不约而同地把应用为上奉为准则：将世界上成熟技术引入中国，同中国的制造成本优势、材料和加工处理创新和速度结合起来，就能在庞大的中国和海外市场发挥成本效益。“清洁技术的关键是降低成本，”张希说，“成本降多大就决定市场究竟多大。在中国，一般能降低30～50%成本。”

金融危机降临，将进一步凸显清洁技术、绿色产业中隐然形成的“中美共治”格局：中国的制造成本优势与美国的技术优势结合起来，输送至双方乃至全球的巨大市场。

如今，清洁技术已成为风险投资的焦点，而国内任何与绿色投资相关的论坛活动如果没有邀请到青云创投的合伙人或经理参加，似乎质量和气氛就欠缺一些。作为国内最早、也是唯一百分百专注于清洁技术投资的风险投资机构，青云创投眼下成了中国清洁技术投资的代名词，因为从2001年7月成立起，创始人叶东就专注于这一当时冷僻非主流领域 — — 坚守之艰难，曾经让他动摇是否同时做一个TMT基金来养主基金。直到2005年底无锡尚德成功上市，光伏行业的创富效益突然引爆中国绿色投资大热，青云创投终于跻身主流，在光伏行业也成功投资了江西赛维和南京中电。

“开始做环境资金的时候，在国内，谈清洁技术，根本没人知道你在干什么，”叶东笑言，甚至清洁技术这一名词的问世，也是公司成立两三年以后的事，“最早我们叫中国环境基金，结果一说环境，人家就觉得你是搞卫生的，要不就是基金会，是非盈利组织。”在这种大背景下进行风险投资，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叶东喜欢对着一张“环境图”，来解释中国绿色投资的发展脉络：“我们是从环保做起的，包括水、空气和废弃物处理。慢慢转到节能的市场，再进一步到可再生能源。可再生能源并非同步发展。首先是太阳能和小水电等成熟应用，以及风能。然后是新材料和生态农业。再往下到了清洁发展机制，即二氧化碳的存储减排相关领域。最后一块，则是可持续发展的交通，包括动力电池、电力汽车和公共交通系统这块。”

在叶东的概念中，这是“把国外的清洁技术的概念更中国化，把中国环保的概念更国际化。” 换言之，这也正与中国清洁技术的三个发展阶段相吻合：从传统概念上的环境保护，到可持续发展，再到循环经济。

虽然公司的成名转折点在于太阳能，但叶东把太阳能看成是“能源的奢侈品”。多晶硅材料成本走高，经济危机中海外政府补贴缩减，加上市场恶性竞争，导致短期内三四百家太阳能企业倒闭。“更高技术含量、更高转化率、更低成本”，光伏泡沫之后，叶东更期待新技术带来的转机。

另外一些被青云创投看好的领域是电动汽车、燃料电池和生物降解材料等。看好可持续交通是基于对中国后发优势的判断，而对于生物降解，则是“看了大量同类产品的基础之上”。

在投资时点判断上，“2010年会是一个好的时间点，”叶东断定，“因为十一五计划最后一年，很多未完成指标会在那一年集中完成，尤其是环保节能方面，会有硬性指标出台。”而这也是青云创投一直蓄势待发的。

德丰杰在国外开展绿色投资始于2001年，按照德丰杰中国首席合伙人张希的说法，比大张旗鼓的KPCB走得更早、投的项目更多（60对40），而且有成功退出。不过，由她领衔的这家直属于全球总部的德丰杰中国基金2006年10月才进中国，2007年才正儿八经看清洁技术的投资项目。那时国内光伏产业已成红海，许多风投、PE激烈争夺项目。“我们不追项目，”张希说，“国内的光伏产业在短短几年内变成成熟制造业，我们要看下一个趋势。”

美国的绿色产业的技术和市场领先于全球，德丰杰在美国的投资团队能更早地看到趋势。凭借这一全球平台优势，德丰杰慧眼识中了普能世纪。这家2006年成立的科技公司专门研发大功率、长寿命的绿色储能系统：钒电池。德丰杰中国投资副总裁杨希谈起钒电池的技术如数家珍，“太阳能、风能发电并不稳定，会对并网输电带来压力；而传统电网为应对用电的峰谷常常按高峰需求扩容建设。有了这一大型储能系统就可以储电、进行削峰平谷的电力侧管理，降低电力的成本、提高质量。”而那些分散离网的岛屿村落也可以用钒电视来储电，因此这个产品面对的3个专业市场遍布全球发达和不发达地区，市场十分广阔。

德丰杰中国去年9月对研发产品还停留在实验室的普能世纪进行了第一轮机构投资。随后帮助梳理战略、引进人才，并通过德丰杰全球网络寻找合适的资源机会。今年2月，帮助普能世纪完成对加拿大VRB Power的收购。“这真是全球金融危机带来的机会，”张希说，“这家公司做得很早，可惜没熬到市场成熟，因为运营成本高、开发节奏慢和财务困难在金融危机中宣布破产。”

德丰杰帮助普能收购了这家钒电池技术全球领先的公司，获得全球技术和专利，“将来任何人都需要向普能申请专利许可”，而“CEO、CTO等6人核心团队都愿意加入普能”，又获得了技术团队，大大加快了产品商用化进程，预计今年第四季度就能量产，正好能满足美国和中国的太阳能、风能市场储能的旺盛需求。

张希表示，通过这一收购，普能脱胎换骨成为技术全球领先垄断的企业、商业化量产的企业，为即将爆发的市场需求做好了准备，这正是德丰杰乐于为被投企业带来的增值，而且这也是德丰杰一直在寻找并放大的资源整合模式：把中国制造业成本优势、应用研发的创新和速度和国外高新技术相结合，生产最具成本效益的产品，推向全球市场。

两年时间，德丰杰在中国的清洁技术领域投了3个项目：除了普能世纪、生产风机叶片的保定惠腾，还有一个尚未宣布的研发大容量电容器的企业。可见，张希带领的这家海外基金在国内刻意避开那些热门领域，更注重挖掘储能、核电、节能材料、以及有效利用回收能源等方面的投资机会。

**青云创投：**发起成立并管理中国环境基金（China Environment Fund）成立于2002年，是国内第一支致力于清洁技术领域投资的海外系列创业投资基金。目前此系列清洁技术基金共有三支基金，资金总量达到3亿美元。基金重点投资在中国境内从事环保、节能、可再生能源、新材料、资源综合利用、可持续交通、生态农业、清洁生产和碳减排的企业。

**德丰杰中国：**目前在中国宣布的清洁技术投资项目为保定惠腾、普能国际。德丰杰的绿色投资没有固定金额，全球有个比例投向清洁技术，500万至3000万美元。另有16个联盟基金，分布在全球33个城市，管理总额40亿的基金，能发挥协同效应，会在中国、美国、印度、以色列看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