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噩梦就此远去

中禅寺千姬

中禅寺千姬

朋友、你好,又见面了。我意识到现在的生活和我18年秋天和冬天迅速崩溃的生活有很多相似之处(但请放心我很好),我曾经说随着自己精神力量的恢复逐渐无法回忆起过去的生活。最近相似的环境让我恢复了一些记忆。我注意到那个漫长的冬天中的一些糟糕的细节,并且决定不再让那些细节重演。

我记得狭窄的房间:职工宿舍是一个只能摆下两张床两个桌子和两个立式文件柜的房间,后来我和室友买了鞋架和组装的塑料衣柜,获得了更多的收纳空间,但地面连个多余的放瑜伽垫的地方都没有了。

我住在阴面,没有太阳,和厕所之间只有一个塑料门帘。夏天会有很多很多三角形的飞虫,如果我们都出差,关着窗户,回来以后就会发现屋子里落满死去的三角形飞虫。

冬天很冷,我穿着棉裤和厚毛衣,套两双袜子睡觉。在我们买了组装衣柜以后,终于有空间收纳货真价实的蓬松棉被,而在这之前,我只能在被子上再盖一层自己的羽绒服。

可能是因为堆放了两个人的四季衣物、被褥和书籍,屋子里总有谈谈的粉尘和很久不晾晒烘干的被子味道,我在很多夜晚闻着这样的味道告诉自己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来到”首善之都“你该珍惜。

疫情以后我的精神状态已经无力维持自律和勤俭节约的生活。于是我每一年都扔掉一套棉被再买新的,浪费的愧疚很快就被可以只穿一件睡衣睡觉的快乐和舒适取代了。

后来我的一位动物朋友送我香薰蜡烛,彼时我总是感觉疲倦和消耗,点蜡烛熬夜写稿的时候,就像给自己点蜡,屋子里日本柚子的酸甜味道和咖啡香气羞过了灰尘和霉味。

那时候总是觉得自己在所谓精致上花了不必要的钱,但现在看来,改善自己闻到的气味是selfcare的方式,我现在寄居的地方也很狭小和气味奇怪,我买了解放橘郡的香水四处喷。

但是,人不应该住在储藏室里。

我记得重油重辣的食物。有很多年我总是点韩式炸鸡加甜辣和蜂蜜芥末酱,或者重辣的麻辣烫加很多蔬菜。我下班晚,不一定能吃到食堂,即便去了也无法放松进食。所以我在每一个“忙完”所以可以早点下班的路上点好外卖,回到房间就着游戏实况或者美剧吃。

在回忆里每年冬天的疫情都会爆发一阵,因为接连的封控我不敢点外卖,就自己买了焖烧杯和非油炸的泡面。没有买小锅,因为我知道自己未必有力气洗,也没有多余的地方放它。我放一块泡面半袋调料,面条泡开以后倒进麦片。就会获得对胃没有负担的糊糊。那些冬天我吃了很多很多这种热气腾腾的糊状物。我知道麦片糊糊在四个小时里的形态变化。因为我并不是每次都能吃完它,尤其在周围有风险区而我不能出去觅食的时候,我会一整天都吃这个。

在过度消耗的一天以后,咀嚼热乎乎的东西让我感到平静。我认为这是个好方法,所以前几天又给自己点了麻辣烫外卖,但如今我并不觉得多好吃,而且狭小的屋子里的辣椒味也很须人,我是怎么忍受外卖的味道一整晚的呢?

我试图调试,尽量不要再吃夜宵。可是我意识到吃夜宵并不是为了吃饱,而是一种结束工作的方式,我告诉自己的胃(胃似乎是个情绪器官))你可以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后来我用热豆浆代替了夜宵,效果很好。

我记得拖到床上的插线板和插着充电线的手机。我有过很长很长的一段玩手机到很晚的时间,或许从大三就开始了,互联网比现实世界要丰富得多,我现在仍然是这么想。但很多很多的晚上我只是因为不能闭上眼睛睡觉而在网上漫无目的地乱逛到失去意识。这期间手机总是会没电,所以我插上充电线玩。

我现在有一个评估朋友精神状态的方法:如果半夜看见友的QQ 显示的手机电量是十几,并旦还在快速地往下掉,就该问问朋友要不要周末出来逛逛了。

因为疲倦无法让大脑活动。因为度过了漫长和没有进展的一整天而空虚着无法入眠,我仍然找不到什么能这种情况下再高效地运作两个小时的办法,所以我直接浪费了这段时间躺着,有的时候躺着躺着会恢复一些力气,就起来做一些阅读和整理的话动,如果睡过去了那就睡过去也没关系。第二天醒来会发现脑子又长回了颅腔。但过去我会在下班后继续喝咖啡,支棱起来学习或者阅读或者看剧到半夜,如果晚上七点半喝咖啡,十点左右会变得很精神,甚至有点效率,但1点以后就会觉得胸腔很难受,而我往往要六点起床去上班,很多年前我总是在深夜发文,如果能在白天安静思考,谁会逼迫自己向深夜要生产力呢?

我现在的静息心率是86,22年冬天稍微走两步就能飙到100。

我记得生吞浓缩咖啡液的苦味。那个时候市面上还只有几家日本牌子卖浓缩咖啡,我撕开封口倒进嘴里,它会苦的让我发抖、然后喝一口水冲掉嘴里的苦味。有的时候我会喝两粒。在我预测自已无法在某个环境中维持正常的时候,或者必须确保自己有很好的表现的时候。

咖啡可以缓解焦虑,过量的咖啡会诱发近乎解离的状态——我看起来非常正常地交谈,而指甲在手心抠出淤血,并不是很痛,没有什么是一杯咖啡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双倍浓缩。

咖啡过量虽然控制了焦虑,推动自己做事情,但也抑制了思维。在21年的冬天,我必须喝咖啡才能鼓起勇气去拿快递,这不对。

今天我的包里仍然放着浓缩咖啡液,在加班太疲惫的的时候倒进果汁里喝,浓缩咖啡倒进康师傅冰糖雪梨里就是瑞幸的冻梨美式味道。

我记得没有胃的感觉。周未原计划是和朋友吃饭,但我们都没想到见面的地方那么多人。我当时就觉得呼吸困难,我没有食欲,潦草地吃了冰淇淋,喝了热红酒就分开了,后来我给朋友买了礼物。现在来看这是个例,正常情况下我和朋友们吃饭的胃口总是很好。

我在推文里写过我无法消化应酬时吞下的食物而回家呕吐,我用了很久解决我的进食问题。在圣诞节前的王府中环一楼没有座位的精美的甜品店里,我想起了感觉不到自己的胃的记忆。我回忆如何在饭桌上假装进食,在餐盘里留着适量食物以防有人添菜,我是如何牙齿咬着舌头侧面,假装嘴里有吃的。

但王府中环是个好商场,找不到歇脚的座位,适合遛弯,九十叶的各种抹茶品类都很好吃,我还挺想买个观夏的香膏的,或许年假的时候可以捡个工作日好好逛逛。

我记得睡醒后的恐慌。圣诞节的早上我醒来,意识到我今天不想上班。虽然没有任何理由,但我还是感到恐惧。在我精神不稳定的日子里,这种恐慌经常出现,所以我还记得处理方式——我迫使自己下床,冲了一杯奶粉和咖啡的混合物。慢慢启动我的脑子:我今天要见一些人,但是和人交流已经不能称之为困难;我还有我还有一些稿件没有清好,但是我离 ddl 还非常遥远,未来仍然未知,但我有了一些积蓄,如果在这行干不下去(我觉得我能干下去)我可以衣食无优地gap半年再转行。我的同事不讨厌我,而且我不是很关心人类和他们的社交,所以即便人类讨厌我我也感觉不到。我觉得我没事,只是这间房子太像过去的宿舍而已。

我喝完奶咖以后就恢复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住在储藏室。


我用了两天的时间回忆起这些碎片,并不是闪回也不是复发。在回顾过去的事件中我意外地看到了一个虽然崩溃但还是完全不计后果、不择手段地改善自己处境的生命体,很多尝试现在看起来又危险又短视,甚至加重了病情。但仅仅以努力程度衡量,崩溃状态下的,还是人类的我已经做了她能够做到(而不是梦想做到)的一切。

标题出自我喜欢的一位太太写的我推(不是我家先生也不是我们元帅)的同人文,太太在文章里写了我推是如何从天真热忧的生物学研究生,经过残酷和血腥的事件,变成看起来不像人类但其实狡猾也很善良的我推的。结尾的时候,太太写:“他知道噩梦就此远去,他拥抱自己的新生”。

我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改了这篇文章,我觉得比圣诞节那天发的版本好得多,所以

人真的不能,也不应该住在储藏室里。

希望下周可以离开储藏室的

中禅寺千姬

我知道噩梦就此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