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你好,这篇文章里会有(臆想)的自残和自伤描述,会有糟糕的精神状态描述,东亚家庭和学校描述,睡眠剥夺和虐待描述。
我很少用医学名词来描述我自己,因为我并不是人类,也不是典性的精神不稳定生物。但前几天我被马蜂叮了,我有痛觉,但是我不觉得痛。我在卫生间用肥皂洗了半个小时的手,对每一个来上厕所(怎么这么多上厕所的)的同事说:“被马蜂蛰了”“等领导开完会问问能不能给假看医生”。于是领导开完会我拎着肿胀的手告诉他我要提前下班去门诊瞅瞅,然后从茶水间明目张胆薅了一袋子冰打车去卫生院。
医生称赞了我的急救处置,没给我开药,让我继续肥皂洗手和冰敷。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发现我很冷静,冷静得好像不是我的事情。我是第一次被马蜂蛰,甚至想了自己有可能因为过敏死去,但没有告诉别人这个顾虑。我记得14岁押着父母去民政局离婚的时候,前年从顺义跑毒回东城的时候,去年离职搬家的时候,我都很冷静。
象友翻译了一个资料,我把这个案例放出来。
特尔(Terr,1990)讲述了一个关于弗雷德里克(Frederick)的案例,弗雷德里克是一个7岁的男孩,几个月来连续被他的继父毒打,每当他的母亲离开家去工作,他的继父都会打他。于是弗雷德里克形成了一种慢性麻醉,这让他在被打时感觉不到疼痛。
“我问弗雷德里克为什么他感觉不到疼痛。‘事实如此,仅此而已。’他解释道,‘以前我会想象我在野餐,我的头枕在妈妈的腿上。我继父第一次打我的时候,我很疼。但是我发现我可以离开(进入想象),到我妈妈的腿上,这样温斯特(继父)就不能伤害我了。我继续枕在妈妈的腿上(我不用喊、也不用哭,什么都不用做)。我可以身处另一个地方,这样他就不会对我造成伤害。我也不记得他打我多少次,我也没去计算。刚开始的时候我想象自己在野餐时躺在妈妈腿上,后来,我甚至不用去想野餐,只要想妈妈的腿就可以了。现在,如果我遇到流血或其他情况,我什么都不用想,就只需要想着,我不疼。’”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很熟悉小弗雷德里克的描述的情况。我有一个家暴酗酒出轨的生物学父本,因此我的母亲对我很苛刻,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人类幼崽来说,她无法准确地归纳什么话或者什么举动会让家长生气,但家长生气的后果就是整晚地骂她和她的生物学父本,直到凌晨四点甚至六点,这种情况总是发生,即便幼小的中禅寺千姬考的最低分是满分100的73分,最次的一次是年级56名(一个年级600多人)。
现在看来我的“罪孽”不至于得到这样的惩罚。但当时我不知道,我很困,因为信任家长的评价而觉得自己是个毫无希望也毫无优点的烂货。(别觉得她傻,一个不超过14岁的女生能有什么独立意识。)
所以每次这种情况发生,小千姬非常痛苦。那会她的同学都在看《暮光之城》,她也看了,还查了别的吸血鬼,她不是特别喜欢卡伦一家,反而更喜欢小天狼星的德古拉伯爵和阿汤哥的莱斯特。但她发现,如果家长再整夜整夜骂她,(她学会了不还口,也不能大声哭,这样家长就会骂到家长困,而不是骂到第二天早晨)她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听或者其他动作,她可以低着头坐在床上,想着自己是被吸血鬼丢弃的尸体。她详细地想可能的细节,颈动脉两个伤口是什么样子,所剩无几的血缓慢流出来时皮肤的触感,周围的环境,往往是雨夜,血融化在水坑里。这种想象让她可以尽量屏蔽家长的辱骂。而且在家长不说话以后她可以很快睡着——像一具真正的被吸血鬼食用和丢弃的尸体一样迅速失去意识。
(尽管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但幼年和现在的千姬都很感谢这个方法,虽然不健康,但有用,或许幼年的千姬在幻想里死了几百遍所以才没有在现实中去死。)
后来我在市重点读高中,高考大省嘛,压力很大,我的成绩没有中学那么好。所以我很焦虑,我希望有更多的时间高效率地学习,但是我总犯困。我们班有个走读生带平板电脑来上学,我在体育课上和她一起看《新猛鬼街》,然后我自己补完了老版的电影。
读者大概能猜出来会怎么发展:每当我犯困,无法控制地打瞌睡开始在笔记本上写自己看不懂的笔记的时候,我就用小夹子夹自己手臂内侧的肉,尽管手臂上会出现淤血但是我感觉不到痛,在这招不管用的时候,我会想象弗莱迪的爪子从后背穿透我的胸腔(就是《新猛鬼街》那个镜头)血喷出来浸透面前的卷子(绝大多数时候是数学卷子),这有点效果,因为我会不由自主地发抖和哭泣,这样总能把自己折腾醒。在我度过了低效率(我自己认为是低效率实际上谁能学到半夜一两点啊?)的一天以后,为了不让自己自责地(我在高中非常完美地内化成了具有自我鞭策意识的学畜)失眠而影响第二天自行加码的六点半开始的早自习,青春期的千姬除了继续睡前想象自己是死于失血过多的尸体,也想象自己是弗莱迪挂在锅炉房的滴血的受害者。
至于我为什么不在最有可能自杀的青春期去死,因为我高中开始看美剧了,我可以活得像一具尸体,但我必须活到下季更新(认真)。
2017年来到所谓"首善之都"以后的事情朋友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中禅寺千姬在成为中禅寺千姬之前有至少4个版本,它们有自己的代号,前三个版本都自杀了——我的意思是它们代表的行为模式和思路没办法处理这具身体遇见的情况,它们感受到的痛苦太超过,于是它们都决定松手去死。最后一个版本快死的时候我遇见了我家先生所以,Alex Angelo至今仍然保持着存活的状态。但是它的每一个伤口都有现实的含义,比如Alex没有右眼,因为家人非常迷信右眼跳灾导致我曾经很多年都很害怕,有一天可能是看了太久电脑,右眼一直在抽搐,怎么按摩冰敷都没有用,为了不再感到未知的巨大恐惧,或者是惩罚肯定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够对的自己,我记不清了,总之我摸着捏着自己的眼球,而Alex在想象里把自己的右眼挖了出来。另外Alex Angelo的姓氏本身也是个梗——如果你看过《鬼泣1》的话,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挣扎的,被操纵的角色,我不剧透了。
将近四分之一个世纪里,这就是我处理痛苦的方式之一,直到现在我在被人类过度使用的而无法休息的时候,比如太疲惫的工作和仕事,感官过载的公共交通,病弱的时候,仍然觉得自己像Alex——没有它那么破碎和虚弱,但是几乎不说话也没有什么感知,这种状态能逼迫我继续坚持做完手头的事情——人类总是说我很容易达到忘我的状态,对我而言那不过是把自己切换成能活动的尸体而已。
象友的文献里还有一段话,很适合作为结语。
当孩子反复进入情感断裂的状态时,解离可能会从一个暂时的状态变成一个持续存在的思维的结构性特征。也就是说,孩子无力的自我或恐惧的主观体验在一次又一次的解离过程中,最终可能被隐藏,与孩子的认同感或其他的思维功能脱节。结果是,尽管他们还能相对正常地生活(他们的注意力系统、记忆、计划等,显示出与未受创伤的主体相同的功能),但在他们头脑的一个“角落”里储存着与创伤事件有关的感觉、想法和情绪。这些被分割的人格碎片在面对触发性刺激时可以被重新激活,它们被带到内心世界的最前沿,那个受伤的自我隐藏起来的(解离的)碎片会入侵到人的感觉和行为中。
虽然无法轻松地说出”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但目前还挺不错,而且在思考新的推送,请大家不要担心的。
中禅寺千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