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我,现在回想起来在非洲最令人不安的经历是什么,我会回答:一次又一次地乘坐共享的士。
共享的士(shared taxi)是西非最普遍的中长距离公共交通方式。它由私人运营,拥有价格不明标、等待时间长、破损程度高、拥挤、炎热、危险等你想在交通上想要回避的一切要素。
在说法语的国家它们被称为 sept place (法语中的“7 个地方”,意思是 7 个座位),但是它绝对不会只坐 7 个人。共享的士的通过一次收取超过车辆座位数 150% 的乘客费用盈利,在“满员”时才离开(而不是按计划,况且也没有时间表)。众所周知,它们超载和拥挤,而且没有人真正知道他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
当你抵达镇上的车站 (法语国家它叫做 gare routierre),你可以看到许多大小不一的共享的士,它们都有各自的目的地,拥有相同目的地的共享的士聚集在一起。你需要告诉他人你在寻找想去的地方的的士,车站里的任何人都会非常热情地指引你到那个地方。注意,永远不要让别人帮你拿行李!他只会把你指引到他想让你乘坐的那辆车,然后你就失去了自己选择和谈判的机会。
你会见到通常很凶的售票男人,手里拿着纸质的一打车票和一张记录乘坐人数的纸。接下来,挺起胸膛,用坚定的语言和表情谈判的时候到了。首先,如果有几辆共享的士司机同时在邀请你上车,观察每辆车的破损状况和哪辆车拥有更多的乘客,并在心中权衡。通常,坐上已经快满员的车是最快出发的方法,但是如果这辆车相当破,它非常有可能在途中损坏,这时你就得花费更多的时间等待维修或者救援。我因为车辆途中损坏而等待的最长时间为4小时。
到底为什么西非的的士都如此破?我的摩洛哥朋友曾经向我抱怨,从欧洲进口汽车到摩洛哥的进口关税几乎等同于一辆车的价钱。同样的,进口汽车到西非国家都非常昂贵,尤其是对于当地人的经济状况来说。因此,任何到达西非的汽车都将被最大程度使用到它们完全崩溃。
比如,在毛里塔尼亚,你能看到形形色色的奔驰组装车,与离报废只差一厘米但仍在奔跑的爷爷车。
西非的司机同时必须掌握维修技能,所以如果你足够好学,还能从司机那里学到许多你希望一辈子都用不上的车辆拯救技巧。这里的车都相当难驾驶,没有一定经验有可能根本无法启动车辆。
大部份门关不上——许多关不上的车门靠着里面的乘客牵着一根绳子往里拉才能扣住;或者即使关上也打不开——作为一个老练的共享的士乘客,你需要冷静的将手伸出窗外从外面开门,或者直接从车窗跳出。
接下来,我会带领大家一同走过我颠簸的路,踩过的坑;见证我如何从共享的士“小白”成长为麻木的老乘客。
从沙漠到雨林,30小时移动中换乘3次
Atar - Nouakchott
与朋友告别,我踏上了离开毛里塔尼亚之旅:下午三点,出发从沙漠城镇 Atar 到首先到首都 Nouakchott。
这是一趟车内有空调(尽管它不足以抵挡炎天的蒸烤),可以提前购买车票,会准时出发的中巴,条件比共享的士好很多。最令人喜悦的是,第二排的 3 个座位只有我和另一位女士乘坐,非常宽松。暗自窃喜的我,可能在这个时候就用尽了运气了吧。
8个多小时的移动中,我一瞬间就用完了 SIM 卡上仅剩的流量。想着只能靠离线信息过关入境塞内加尔,无法联系上任何人,尽管有些担忧,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路上,左边坐着的女士分享给我她买的饼干。作为回礼,我也分享给她从中国超市买的乌梅;她看着那黑不隆冬的零食,非常犹豫,但还是拿了一块尝尝。后来,在西非的共享的士中,我也遇到了许多乐于分享的乘客;或是一袋水,一根香蕉,一根玉米。尽管人们生活条件不济,但在分享食物上都非常慷慨。
到了祷告的时间,全车人和司机都会停下来祈祷。
而我则有幸最后一次欣赏毛塔沙漠壮观的地形。
Nouakchott - Diama
抵达首都努瓦克肖特时,已经是夜晚。中巴把我们丢到了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我决定先打车去车站买票前往 Diama 口岸(前往另一个口岸 Rosso 虽然便宜,但有很大几率会被海关宰),再找个地方搭帐篷。
终于走到车站,有4、5个男人同时向我冲过来想拉我去坐他们的车。原来不止有早上出发的车,深夜也有夜班车前往边境口岸(共享的士小知识:只要你愿意等车满员,大部分时段都有的士能坐)。我决定今晚不找地方睡,连夜赶去口岸。
尽管司机们用法语在争吵着什么,但一句话也听不懂的我,微笑地看着他们分出胜负。我选了一辆车票最便宜的皮卡(后来非常后悔),看着他们把行李捆绑进小皮卡。我注意到旁边地上有一些被装进麻袋无法动弹的牛和羊,非常心痛;但那个时候,我还没能将它们与我联系起来。
接下来,我经历了第一次漫长的,等待共享的士满员的时光。同为乘客的两位妈妈和她们的5 个孩子,坐在旁边的墩上等待。宝宝们刚开始还会蹒跚着玩,没过多久就倒在妈妈怀里睡着了。我也要睡着了。有一辆 7 座的小轿车的士已经出发,我十分后悔没有选择那辆车。
已经接近晚上 11 点,等待了近两个小时后,我迷迷糊糊地看见司机开始往小皮卡里装牛......
等等,牛!?
不只是牛,他们居然前前后后把4只麻袋里的大型哺乳动物绑上了皮卡,它们全压在了我们的行李上。看着它们痛苦地呻吟,我的心为它们痛,也为我的背包痛。但我知道,选择毫无掩饰地将这里的现实撕扯给我看的,也是我自己。这是我的抉择,硬着头皮也要抵达目的地。
我们终于坐上了的士,定员 5 人的车坐了 9 人——前座 2 个男人(小知识:在毛里塔尼亚,女性不能坐前座),后座是 2 个妈妈、2 个宝宝,和被挤在中间的 Sunshine。左边的妈妈抱着一个娃,右边的妈妈抱着两个娃,还有一个娃在我的腿上睡觉。
潮湿、炎热、拥挤,我的水瓶还经常抵住左边妈妈的肋骨,她会把我拍起来叫我调整——但这都抵不过我们的睡意。尽管中途偶尔会醒来——把从我腿上滑落的宝宝抱上来——我居然在这种条件下睡了一路。宝宝们也是睡的东倒西歪,跟随着的士颠簸的频率抖动着。有一个宝宝几乎是睡在我和右边妈妈的腿中间。
一路下来,我遇到的在西非乘坐共享的士的孩子们表现都非常好,除了偶尔看到我的脸会大哭以外,基本不会哭闹,令人钦佩。
凌晨 3 点,的士抵达了 Diama 边境附近的一个小房子,司机安排我们进入一个小房子补觉,等待边境海关上班。
太阳升起前,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周围的司机和乘客都睡的香喷喷。通过周围的许多鸟声,我判断我们在 Diama 的国家湿地公园。
清晨,的士载着我们穿越了湿地公园的绿色长廊,抵达了 Diama 边境。我们一一下车排队过境,非常顺利,只有一个窗口,也没有海关刁难我。
随后,我们的车移动到湖边,将牛和羊一只只搬下来。在卸货的期间,我找到人将毛塔剩余的钱换成了西法。
我怀着不详的预感拿到了我那被牛压了一晚上的背包——动物尿液的骚臭味扑面而来。OH NO
Diama - St Louis - Dakar
从这里开始往南,共享的士就会收取行李费了。它的价格一般是 500 CFA,不是给司机,而是给负责装货卸货捆绑行李的人。你可以在车站遇到更多这个奇特的工种,他们居然也能养活一批人。如果只是一个小车,没有看到装货捆绑行李的必要,你也可以谈判不交行李费。但连夜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的士,疲惫的我已经懒得砍价了,交了行李费和略高的车费坐上了前往边境城镇 St Louis 的士。
昨晚坐在我右边的妈妈,估计是因为我帮她“照料”了一晚上她的宝宝,热心地帮我指出前往 Dakar 的的士的位置。原来她也要去 Dakar!有女性作伴总是会安心一点。
我在附近的电器店买到了 SIM 卡,充到了一点流量。由于只要我在外面,所有人都会跟我打招呼,问我要不要买东西,所以我放弃四处乱逛,在车里等待前往 Dakar 的的士满员。
据说 St Louis 有很多值得看的地方,但那时的我只是抱着包在车里沉甸甸的睡着了。在这里,第一次遇到了会很用力拍车窗向我要钱的小孩子,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如果只是无视的话他们仿佛永远会在你耳边喊你。我使出了封印多年的绝杀计——寒风过境般的凶狠眼神和一个坚定的拒绝手势;他们似乎有被唬到了,离去,我换来了一点安宁的时光。
前往首都 Dakar 的路上,我还是抱着那个抱了一晚上的娃。路边经常看到密集的只卖芒果的小摊。还有两次倾盆大雨,为我敲响雨季的警铃。刚从沙漠出来的我不禁感叹干的干死,涝的涝死。
在 Dakar 等待轮渡
Dakar 的的士车站就在火车站旁边。火车是两年前新建的,十分清洁干净,售票处还有会说英语的工作人员指引。听说这里就是西非最现代的地方了,刚从沙漠呆了两周出来灰头土脸的我宛如一个乡下人,格格不入。
前往 Ziguinchor 的轮渡只有周二和周五才有,为此我需要在 Dakar 停留几天。在港口买到轮渡票之后,我来到了接待我的沙发主姐姐的家。第一件事情是将被动物尿液浸泡的背包和里面的东西都清洗一遍。
在 Dakar 的两天,听姐姐说她已经吃腻了塞内加尔食物——永远是鱼肉米饭——我用在中国超市买到的食材为两人做了几顿中餐。
可惜那几天一直下雨,我只是去参观了黑人文明博物馆,二楼的美术馆非常值得一看。轮渡的体验我会放在下篇和独木舟一起介绍。
插曲:友善慷慨的村民 vs 糟糕的私人司机
据说全世界的私人的士都很坑,都通过宰游客来获取利润,这时砍价或放弃是穷游在外的必经之路。尽管如此,当收留我的村民为我免费提供吃住,而私人的士司机却开口要价几倍价钱,这鲜明的对比还是会产生一团火在我胸口乱窜。
抵达了 Ziguinchor 的港口,我前后背着包,沿着大道向准备做志愿者的村庄 Niaguis 行走。这是一段走路的话需要8个小时的距离,我已经被提前告知,打的的话是 3000-4000 西法。这时从身后来了一辆一直朝我鸣笛的的士,我犹豫了一下,停下来,用离线翻译软件告诉他我想要 3000 西法前往 Niaguis。他朝着翻译软件一字一句地说话,告诉我现在行情不同了,需要 7000 西法,我告诉他我身上只有 4800 西法。经过漫长而艰辛的交涉之后,他无奈地摆手同意,我也近乎力竭地坐上了车。
语言不通也造成了沟通的巨大的屏障,在砍价上花费的精力和时间总会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哪怕坐上了车最终也是不欢而散。让我不禁后悔,与其在私人的士上耗掉气血和金钱,不如向朝你鸣笛的的士司机投向拒绝的微笑,然后徒步到底。
离开 Niaguis,前往西边车程一个多小时的 Diola 部落的村庄的时候,我于下午3点来到了一个较小的的士站。等待了一个小时之后,我得知,由于我的目的地是一个小村庄,今天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的去那里,我面临了有可能等一天都等不到出发的风险。
司机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只有 17 岁左右,告诉我只载我一个人的价钱是 10000 西法(后来我坐村里的共享的士回来只需要 120 西法),我倒吸一口冷气。此时有一位跟我一起等车的冈比亚叔叔出手相救,为我砍到了 5000 西法。出发前,司机小伙子的妈妈还给他带了一篮子食物。
路上只有泥土路,十分颠簸;而且路上几乎只有我们一辆车,我大概理解了为什么他敢要价那么高了——没有竞争对手。抵达村庄后,司机居然要价比谈好的价钱多 5000 西法。我很生气,他用法语,我用英语互相输出了一通;村里好多人都围了过来。估计这是他家所在的村子,他也不想被传言失信的人,摆摆手同意我按原价支付了。
这个时候,我的脑内才会想起前一个村庄的 host 对我的提醒:私人的士谈好了价钱就提前支付,这样司机就不会耍赖了。这跟抵达目的地后才支付的我们的习惯非常不同。
难度升级:水泥路到泥巴路
Ziguinchor - Bissau - Bafata
村里接待我的家庭告诉我,这里每周只有几天时间早上 6 点有共享的士前往 Ziguinchor,其余时间你只能坐在路边搭车。
于是,离开的那天早上,我早上 6 点就起来,穿越黑色的森林,守在村口,看着天空逐渐变亮。
半个小时后我等到了车,只需 120 西法它就载我们抵达了 Ziguinchor。
下车后我走到 Zinguinchor 的主车站,询问有没有前往几内亚比绍首都 Bissau 的车;很快就找到了一辆快满员的车,Lucky!
从塞内加尔出入境几内亚比绍相当顺利,但路一下变得颠簸起来。几内亚比绍的路况之差我一直有所耳闻,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在拥挤潮湿的车内颠簸了5个小时确实不是一件舒服的事。由于泥土路上很多坑,司机一直得在路上左绕右拐,车速一直很慢。
在 Bissau 车站找到前往几内亚比绍第二大城市 Bafata 的共享的士(一个中巴)后,我怀着“啊,又得等几个小时了”的心情钻进了目前只有两个乘客的中巴。幸运的是我遇到了会说英语和曼丁卡语的冈比亚朋友 Juldeh,他在冈比亚一家中国公司做 Marketing,我们还跟他的中国老板通了视频电话。
聊着聊着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不知不觉车后面被塞满了大件物品。坐在 Juldeh 右边的乘客居然还抱着一只鸡。
共享的士真是业务满开花,人、动物、货物,只要是能赚钱都可以往里面塞。所以,你会看到司机经常停车将某个货物交给等待在路边的人。
最后一段路总是非常煎熬,我努力将注意力放在窗外延绵不断的稻田和村落,尽管比起塞内加尔茅草屋的比例会多,但数量上还是比不上铁皮屋顶。村口种植了一片片的玉米和花生。
每当车停下来,我都会立马在车厢内站起来,取回双脚的知觉,给下肢通风。的士停下来的时候也是购买食物和水的机会,因为妇女和儿童的形式会冲向的士,把他们的物品通过车窗伸进车里晃来晃去,并大声喊着“香蕉香蕉!”或者“花生花生!”
西非最常见和廉价的水以用塑料袋包装,你咬掉一个角,通过那个口喝水。非洲人擅长用牙齿咬开任何塑料包装。我喝了之后没有过腹泻的反应,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把它倒进我的滤水器饮用。
抵达 Bafata,和 Juldeh 研究如何乘坐共享的士前往准备做志愿者的村庄时,我遇到一位直接将我的背包搬进他的车里的蛮横私人司机。似乎是掌控到了行李使他的信心倍增,他凶巴巴地开价5000 西法将我送到村口(后来我坐共享的士回来只需要 500 西法),并拒绝砍价。同车认识的冈比亚朋友和在车站偶遇的中国叔叔一起帮我砍价,皆无果。我自认倒霉,上了那条贼船,并且在司机朝着街上的女性吹口哨的时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深呼吸,感受逐渐变得平静和坚强的意志力。
耗时 2 天,等待,等待,继续等待
离开音乐村庄,我在路边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一辆还有空位的前往 Bafata 市区的共享的士。
原路返回首都 Bissau 后,我踏上了一个星期坐独木舟前往群岛的旅程,详细会在下一篇游记分享。
从岛上回到陆地,再前往冈比亚驻几内亚比绍大使馆办好了冈比亚签证,我又准备前往那个熟悉的 Bissau 车站。
插曲:浅谈市区的短程拼车的士
几内亚比绍首都 Bissau 令人省心的一点是,市中心打小轿车共享的士都是均价 500 西法,途中会接方向相同的乘客拼车。为了和本文主要描述的中长距离共享的士区分,我会称这个短程小轿车的士为拼车的士。
在冈比亚的市区跑的拼车的士也是这个运营模式,它们有的只在大路上跑固定的路线,有的更加自由。比如在冈比亚上班的 Juldeh,就会在加班后还有精神的日子,开着自己的的士车去大道上接客。据 Juldeh 说,西非没有的士公司的存在,你可以购买一辆的士,或者自己随便买一辆轿车涂装成的士的颜色,然后就可以上街接客了。在将我从市中心送到车站的一个小时的车程中,就有前前后后10个左右的乘客上上下下。
由于没有量表,司机会默认乘客都知道路线之间需要交的车票钱。身为外乡人,我每次都会提前问好价钱,比如,从这里到下一个红绿灯口是1块人民币,这样我上车后会更有底气;如果错过询问的机会,上车后观察已经上车的人交了多少钱,也是一个避免被宰客的好办法。
虽然会消耗一点时间,但我很喜欢这种随叫随停的拼车模式。在没有 Uber 或哈啰拼车这些平台代你寻找司机的地域,为了帮助他人减少它们的碳足迹,敞开自己去路上拦下一辆车,去观察车上的人,去交谈,去碰撞——这样的旅行怎么会无聊!
不过正是因为拼车的士这个形式深入人心,在西非很难拦到免费的顺风车——因为所有车都是存在收费可能性的。就像我的毛里塔尼亚朋友 Naz 开的玩笑:“你别看路上一辆像的士的车都没有,但其实所有车都是的士。”
Bissau-Ziguinchor
同过来的路程一样,从 Bissau 回 Ziguinchor 的车程也是又长又颠簸。傍晚,车终于抵达了边境。
几内亚比绍出境的海关居然是同一个人,他还记得我。“I LOVE YOU!”强调了好几次他对我的爱后,他想要跟我合影。“尽管大家都提醒海关这类军事场所都不可以拍照(见上篇),但也有这样自己找我拍照的海关啊”,这么想着,我在昏暗的小房间里留下了和警察叔叔的合影。
顺利入境塞内加尔后,车开了一段引擎居然灭了。这也是我遇到的第一次的士故障。幸好已经离 Ziguinchor 市区很近,司机打了电话联系熟人,没过多久就有一辆空的的士来救援。
将行李搬到另一辆车后,我坐在车后排的最外侧,车后门敞开着,外面是因为没地方坐而站在车外扶着梯子把手的男人。
Ziguinchor-Tambacounda
晚上,我投靠了一个沙发主;但没睡几个小时,清晨 6 点,我就早早出发前往车站。我知道,今天必定是漫长的一天。
卡萨芒斯地区一路往东,我观察到路边的房屋逐渐从方形大房屋变成圆顶小房屋,茅草屋顶的比例也越来越高。
第一程非常顺利,我居然能占 1 个,而不是0.5个座位。一路上,我们还遇到了在西边没有遇到的许多检查点,每个检查点都要求所有人出示身份证明。外乡人的我自然是被拎出车进小房间的常客。幸运的是没有遇到要收我钱的警官。但是当我窃喜的时候,好运也在这时用光了。
Tambacounda-Kedougou
抵达Tambacounda车站后,我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那就是下车后跟着第一个回答我会前往 Kedougou 的司机,眼睁睁看着他把我的背包搬到车顶,用绳子捆住。由于昨天基本没怎么睡,我没注意到这辆车的破旧程度,也没注意到根本没几个人坐在里面!
当我坐在副驾补觉的时候,一个自称是负责整理行李的眉头紧锁的男人,告诉我我的背包要收钱。我告诉他,我已经付了车费,行李又不是你帮我捆上去的,你去问司机。司机给他试了个颜色,他只得作罢,但气势汹汹地叫我坐到车后排,副驾已经有人占了。的确,共享的士是按照购票的先后次序排座的。我自认倒霉,跑到最后排去补觉。
等待了两个小时后,车终于满员,准备出发了。但好家伙,这引擎无法启动!整个车的男人都下车去推车了,在狭窄拥挤的车站前前后后推动了好几次,引擎才磨磨叽叽的点着。当这共享中巴载着十几号人歪歪扭扭地出发时,我心底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在路上,我通常什么也不做。准确地说是没法做,座位太过拥挤,掏出手机的难度不亚于在广州地铁三号线,更别提其他更大的东西。而且最重要的原因是,其他乘客也几乎什么也不做——西非每个人都熟练地掌握打发时间的技巧。经过一个多月的锻炼,我也习得了在任何颠簸的车辆上,在任何炎热拥挤的环境里,都可以睡晕过去的技能。
傍晚,我的预感应验了。忽然有大量热腾腾的水蒸气涌入车厢,我的本能反应是趴在离地面近的地方——啊,真的变凉快了。火灾演习时学的逃生技巧居然派上用场了。
我们都纷纷逃出车厢,原来是汽车的冷却液沸腾了,我们只能等待冷却液冷却才能再次出发。
站在空无一车的大道上,这里离最近的城镇都有好几十公里。这次故障可真的别指望救援了,我想。
来到车外,我才发现车顶装载了如此之多的货物。在我上车前,我就知道他们有在搬自行车上去;没想到货物多成这个样子!都快到汽车高度的 1/3 了。
严重超载和超员,我要是发动机我也气炸了。唉,真是辛苦这辆老车了。
而在我们的观念中理应担负责任的司机,居然优哉游哉地去散步抽烟了。
非洲人是我有幸与之共度时光的最有耐心的人之一,他们可真是冷静又耐心。在路边等待的时候,不同于走来走去想要探索的我,他们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等待,甚至躺在路上开始小憩;或者摊开摊子祷告,或者去附近的树林解手。
某个瞬间,我真的失去了耐心,开始气得跳脚——但这只收获了坐在地上的其他乘客轻轻一瞥,甚至提不起他们的兴趣。他们平时在路边载歌载舞的热情和能量到哪去了?有可能他们也累了吧,我想。
等吧,我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到。
我收到了朋友的消息,“送你一包满满的耐心,祝你渡过今天。”
抬起头时,夜幕已经降临。
当汽车再次出发时,我的脾气已经消失殆尽,哪怕这位离谱的司机一次次的停车,我也没有抱怨的冲动了。晚上11点多,冷却液又沸腾了一次,乘客们默默地爬出车厢,他们在小卖部买了一些吃的东西坐在路边。
从车窗内,我看到他们在向我招手。我看了看我与车门之间睡的死死的女性,果断地从左侧的车窗跳了出去。
他们买了一包饼干分给我吃。大意:“多吃吧,你肯定饿了。”
“你来自哪里?”一个男人用翻译器写给我看。
“我来自没脾气星球。”我还有力气开玩笑。
还差10公里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的士被一个检查点拦下,我被叫到了小房间里。房间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警官要求我们交 2000 西法,我表示抗议和质疑;但看到其他人也交了钱,而睡意大过想要从贪污警官的围剿中逃出来的欲望,便耸耸肩也交了钱。
原计划 晚上8点抵达目的地,最终我是凌晨1点抵达——这多出来的5个小时是在各个地方等待的时间的总和,它远比实际行驶在路上的 4 个小时难熬。
最后的考验:24小时未眠的颠簸
在 Kedougou 附近的村庄做了一段时间的志愿者后,
我带着悲怆和解放的心情踏上了西非之旅最后一趟长距离移动。
Kedougou-Tambacounda
由于同一天出发去做大巴的夫妻需要5点半赶到巴士站,沾他们的顺风车的我也跟着凌晨3点起床,在黑夜中抵达了的士站。
5点半左右的车站空无一人。我坐在出发前往 Tambacounda 的的士等待的区域的长椅上,看着窗外滴滴答答下的雨。
没过多久,一辆空座中巴开了过来,停在路边。司机下车,在得知我的目的地与他相同后,邀请我上他的车。他的票价比我过来的时候要便宜。
“可是,送我来的人说这辆车才是我要等的。”我指着身旁的破烂小轿车说到。
“我的车更新,更舒服!你看看这个坐垫。”
他说的是实话,他的车的确是我坐过的非常新的一类。但是这辆中巴要满员肯定比这个小轿车慢。
反正都要等上好几个小时,最终,我选择了在中巴里躺着补觉,而不是坐在长椅上等这辆连司机都没有来的小轿车。
因为我是第一个买票的,我毫无愧疚之心的坐上了副驾开始小憩。结果,司机也一起进来了。完辣,他要跟我讲话辣!
他用一种不太让我感到舒服的笑容看着我,“I LOVE ME!” 从他比划的手势中,我大概猜出他想跟我结婚。啊——我想睡觉——
毕竟接下来要共度十多个小时的时光,我也不想把司机气到丢我出去。“太快了!”我选择了一个委婉的表达,翻译成法语告诉他。“我们才刚认识!”
“不快,不快!”他比划着。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好几回,我感到他正在得寸进尺。最终,我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NO!”
他一下蔫了,下了车在附近等待客人。呼,幸好他没有生气。
在剩余的的等待过程中,他还微笑着指引我找到了车站的洗手间,并为我支付了上厕所需要的 10 西法(我没有零钱)。
我在车内看到了车站的晨曦,瞧见逐渐越来越多的司机和乘客聚集过来;小摊贩开始卖咖啡,有人举着衣服或充电线寻找购买者;而我的司机正在四处拼命转悠着拉客。
8 点多,我看到最初等待的小轿车已经满员出发,而我的中巴还剩下 5 个座位。我努力不去在意车厢内的蚊子。
9 点钟,满员。3个半小时的等待结束。
Tambacounda-Basse-Brikama
从Tambacounda 前往 冈比亚的中巴整个车只剩下一个壳,而且我坐着的最后排非常高。很好奇这个车年轻时候是什么气派的模样。
过境的路我没有再坐共享的士,而是搭着摩的,我不后悔这个选择。塞内加尔出境到冈比亚入境很顺利,海关也很友善,但由于这个边境太冷清,警察都在懒懒散散地休息,证件审阅的也特别慢。入境冈比亚的窗口居然有日本政府支援的指纹录入器,这与还在用笔记本用手记录证件的几内亚比绍海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抵达冈比亚边境小镇 Basse 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我原本打算乘坐国营的公交车 GTSC,但抵达后我得知国营公交车只有每天早上和中午两班;要不在这里过夜,要不前往车站坐老朋友共享的士。
我虽然也很想休息,但我不想再将痛苦拖延一天了。共享的士里已经有一些人,司机说预计晚上 7 点左右出发。
“也就是说,有可能今晚 9 点才能出发,甚至有不能出发的可能性。”前排坐着的小男孩笑着帮我翻译 African Time 暗号。
我买了两个鸡蛋和一瓶水填肚子。然后爬上的士的行李架上开始打坐。
在行李架上,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夜幕降临,我一直冥想到负责装行李的人上来叫我下车——准备出发了!
不到 8 点!
“让我睡在行李架上嘛!”我朝着男人露出灿烂的笑容,收获一个无语的眼神。
尽管车厢内还是一如既往的闷热,我却睡的很香,一路上基本没有醒过。路上也有很多次停车,警察拿着手电筒检查车厢内,但一直没有查护照。
直到晚上 11 点,汽车停在了一个繁华的夜市旁,所有人都下来吃晚饭。在西非,我从来没有在这个点出门上街过,所以看到路边的女人用煤气罐和平底锅炒鸡蛋或者鱼,熟练地夹进长面包作为三明治,感到非常新奇。
不过睡意战胜了饥饿,我无视掉街边朝我搭讪的所有人,抱着水瓶继续回车打盹。
的士于凌晨 2 点半来到我要下车的地方的附近。这是一辆目的地为 Serekunda 的车,如果我不主张我的存在,司机肯定会忘记我要在 Brikama 下车。
“我要下车了!!”声音穿过正在睡梦中的所有乘客。
在漆黑的夜晚,我前后背着两个背包,望着冈比亚空无一人的大道——幸好还有路灯。
这就是我与共享的士的故事了。
尽管多次共享的士乘坐经历极大锻炼了毅力,磨练了耐心,同时让我学会了许多谈判技巧与为人处事的方式,但结束了最后一程的移动后,想法还是不变:下次来非洲,我宁愿不眠不休地徒步,也再也不想坐这共享的士了。
钦佩之情献给西非民众,
Sunshine
西非五国颠簸记为2个月旅程的总览篇,主要分享移动过程中的所见所闻。关于在每个停留的地方作志愿者的经历,我会在近期更新的游记中分享。